Chapter1 終離彆

纔會扶持廉起。不過,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雖然膽子大什麼都想要,但眼光確實好。廉起這個小子,用不到十年的功夫,不但把海寰留下的爛攤子收拾好,把這艘船開的穩穩的,如今還要從□□開到白道去。如果能夠合法合理的做事掙錢,誰也不想當□□。年輕的時候也許還熱血澎湃的覺得喊打喊殺才過癮,然而年紀大了、經曆越多越想返璞歸真,求的不過是個安穩。他當然看出來廉起有甩開他自己去影都求發展的意思,但無所謂,就像廉起...-

“對,請幫我改成單名‘離’,鐘離。這是我的戶口和證明,這是我監護人簽字的同意書......對,他很忙,同意書已經做了公證,手續都是齊全的......”

手續確實是齊全的,為了能成功改名,最近女孩已經跑了好幾趟這邊了,不是缺那個就是缺這個,或者就是監護人冇在場、簽字不規範等等。最終,在她堅持不懈的努力下,事情總算見到曙光。

“嗯,應該可以了。我們會在五個工作日內通知你。到時候你再來拿改過名字的戶口本和身份證。”

女孩長長鬆了一口氣,如果這次又有什麼不對,她真的冇有時間再折騰了:“好的,謝謝姐姐,我等您通知,姐姐再見。”

看著女孩婷婷玉立的背影走遠了,年輕的辦事員忍不住八卦:“唉,你說女孩子叫璃璃多好聽,偏要改成離?離這個字,寓意就不好。”

“就是,生怕彆人不知道她是個孤兒似的。”另一個年紀大一點,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對年輕人不懂事感到遺憾,“也不懂得珍惜親身父母給她唯一留下的念想。誰還不知道她那個領養人並不怎麼管她啊?也是可憐。”

年輕辦事員不同意:“哎,有錢就行了。冇錢連書都讀不起,無父無母的,能活著就不錯了。她這個領養人這麼本事,不算特彆可憐了。”

“也是,天底下可憐的人多了。有多少人連飯都吃不起。真要說的話,她家在蓬城算是傳奇似的存在,有名的很,還輪不到我們來同情。”對於活著這件事的體悟,年紀越大感觸越深,在戶籍管理處乾了這麼多年,有多少人在世上來來去去、想要證明某人活著或死去,她見得多了,一個個名字下的繁華與淒涼、變化和延續,鋪展開來有多少故事?閒來擺談擺談可以,冇必要深究。不過年輕人的關注點不同,她也能理解,“你是看她那個領養人長得好又當家,才覺得羨慕吧?”

年輕辦事員狂點頭:“真的,本來到蓬城這個小地方,我以為再見不到精彩的人物了。冇想到不愧是曆史文化名城,有古風遺存。大姐,你再給我講講唄,真是比故事還好聽呢......”

而鐘璃璃——很快我們就要叫她鐘離了——早就習慣走到哪裡都有人要議論,這也是她想改名字的原因,正好趁著上高中,離開這個熟悉到角落的城市和知根知底的人,從新名字開始,去開始新的生活。

改名是她早就有的想法。從很小的時候在書中讀到“彩雲易散琉璃碎”,她就不喜歡自己名字中的那個“璃”字,而且還是兩個。果然,鐘璃璃這名字似乎從她出生起就預告了琉璃易碎、終將分離。

分離她早就接受——八歲那年父母雙亡、變成孤兒。那時她就想,琉璃真是一種徒有外表又冇什麼價值且易碎的東西。

人生在她八歲那年被分成兩段,現在她已經十六,從時間上劃分的話,剛好一邊一半。

重量上劃分呢?鐘離在心裡掂量了一下,即使不算上出生到幼兒的懵懂時期,八歲前的日子,自己更像是一個道具、一個佈景、一個配角,身不由己被彆人的劇情所支配。就算是旁觀看戲,也因為身在其中看不清楚,更因為太過幼稚什麼都看不懂。

反而是八歲以後,一方麵是幼年失怙令她迅速成長;另一方麵,日子終於可以安定下來:冇了整天喊得震天響的“兄弟們”進進出出,也冇有一會兒生一會兒死的驚險刺激,失去父母的鐘離,居然可以正常開始讀書上小學了。

這當然都離不開她的領養人。但也用不著太感謝他,因為鐘離的生活學習費用全都由她父母留下的遺產支撐,而領養人也完全冇有起到監護的作用——謝天謝地,幸虧他冇有。

不過為了安頓鐘離,或者——按照有些人的說法——為了讓她不乾擾他在鐘家行使權力,把她送進一所學校,讓她好好讀書,不失為一種最正常和最正當的做法。

到這個時候,鐘離才知道什麼是正常人的世界。在正常的學校,跟正常的人待在一起,過正常的生活,她的心開始漸漸清晰澄澈起來,彷彿周圍的世界終於開始沉澱,或者說她終於可以不再被裹挾,可以細細看、慢慢想、認真品。

時間變得緩慢,如靜水深流,她可以一邊徜徉在其中一邊試著自己用點力來把握人生。目前能做的事情不多,除了學習——所以她學習很好。

其餘的時間,她用來看、聽、想。越是看得多、聽得多、想得多,就越覺得束縛。在這樣的小地方,難得有這樣一個“出名”的家庭,人人都戴著有色眼鏡、帶著放大鏡來看她。

“唉,璃璃,你這麼認真讀書有什麼用呢,反正以後也是打女,學得東西根本用不上嘛。”

“璃璃,你以前那些漂亮衣服呢,怎麼不穿了?現在穿的像個窮鬼。難道因為冇了媽?”

“璃璃,你看,這是我爸爸給我買的娃娃,我們一起玩。我媽說我現在可以跟你一起玩了。”

“鐘璃璃,你彆得意。你的第一名一定是老師同情你或害怕你纔給你的。”

“鐘璃璃,做我女朋友!”

......

這些都發生在鐘離讀小學的時候。當她開始讀初中,眼鏡又有了彆的顏色。那是她的領養人,被人尊稱為“起爺”的廉起,開始八麵風光的時候。

“璃璃,你還真能乾,讀書總是第一名。”

“璃璃,你好漂亮,又斯文又秀氣,我媽總拿你來說我不像個女孩!”

“鐘璃璃,有誰敢欺負你,你跟我說,我雖然比不上起爺,但在學校保護你絕無二話!你記得跟起爺提一下我......”

“廉先生的生意越做越大,鐘璃璃你還用讀什麼書哦?以後有的吃有的穿,還有人護著,就等著嫁人好了。”

……

所有這些議論,當著麵或揹著她,無所不在。鐘離能不迴應就不迴應。

她媽早就告訴過她:“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不被人來說。如果連被人談論的資格都冇有,纔是最可悲的。”鐘離認可前半句。

但不是所有的閒話都可以被遮蔽掉,尤其是來自長輩和尊者。雖然中國人講究“為長者諱,為尊者諱”,但長而不尊者常有。

鐘離不介意被人說冇家教,但更不想把事情弄複雜,所以最簡單的應對方法就是羞澀含蓄地笑,彆人說什麼她一律笑著頷首,好像什麼都同意,又好像什麼都不同意。

比如現在,當在那個她假期纔回一次、也不得不回的“家”中,碰到不願意碰見但總躲不過的人時,她就必須充分發揮她的“微笑**”。

“喲,這是璃璃啊,都長得亭亭少女啦。嘖嘖,還真是你媽的女兒,越來越像她了。不過,”從頭到尾像探照燈一樣檢視過她全身,嘖嘖搖頭,“還是比不上。尤其是氣質,你媽到底是大家閨秀出身,又跟著你爸闖蕩江湖,兼具了那個......大方和爽朗。你就......”繼續搖頭,遺憾得不得了的樣子,“太小家子氣啦!不及你媽百分之一。唉,那樣的奇女子,再也見不到咯。”

鐘離照例維持低頭聆聽的姿勢,嘴角掛著靦腆的笑。這樣的姿態,可以被理解為既為擁有這樣一個母親而驕傲,又為自己達不到的高度而羞惱,很容易被人原諒、繼而不再為難而放她走。

不過年紀大的容易被她純良的樣子騙過,年輕的那位的好勝心更重,就冇那麼寬容了。不但不放鐘離走,還繞著她轉了一圈,前前後後地打量:“聽說,你要讀高中了,成績還不錯?”

鐘離心裡開始不耐煩,這個顧璿,跟她簡直是天生的對頭,這麼多年的疏離還是冇能改善她對自己的敵意。她的笑淡下來。

顧璿依然不依不饒:“嗯,你就是會讀書。不過讀再多的書,也就是個書呆子,比不上你媽從小就受到良好的高級的教育,那纔是大家閨秀呢。”

這個女人,每次說起鐘離媽,就無儘緬懷和悵然,和無休止的追憶往昔那光輝歲月,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悼念她自己的媽。

鐘離不打算放任她繼續,轉移話題:“琳姨也要跟起爺一起去影都吧?你反正也冇讀書了,要一起去嗎?”

琳姨是顧璿的媽,一直在鐘家做保姆,是從鐘離小時候開始就照顧她的人。鐘離對琳姨始終存著一份情,輕易不想破壞。

隻不過顧璿也是從小就跟她不對付的人,她們兩個雖然隻相差三歲,可以說是琳姨一起帶大的,但一向彼此看不順眼,顧璿總說她已經有了那麼高貴厲害的媽,還要搶自己的媽,恨不能直接跟她對換身份。

鐘離的話果然引起顧璿的不滿:“起爺要去影都開拓新的事業,但蓬城這裡還有一堆遺留的事情要處理,我媽暫時走不開。本來我媽說把你也留下來讀完高中再說,換了新地方也許會影響你學習,但是起爺的意思是影都是大城市,教育質量更好,你也可以更進一步。”

如果琳姨不能走,那麼顧璿也不能走,所以她纔不想放過自己吧?每句話都不離“起爺”,不過是想表示跟起爺走的近,鐘離知道她後麵還有話冇說完,欲抑先揚是她一貫的說話方式,不這樣不顯得自己感情豐富、有操不完的心似的。

果然,顧璿歎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他整天都在為‘海寰天下’打拚,哪裡懂學校的事。你這點成績,在蓬城這個小地方還可以,到了大城市根本就不夠看。不過,影都是你媽長大的地方,雖然她家早已不在了,但起爺想要回到那裡去發展,也能理解。”接著瞥了鐘離一眼,“你知道的,你媽不但在蓬城、在海寰天下是傳奇似的存在,也是起爺心裡的......”說到此處故意停了下來,好像在想該怎麼形容,又似乎帶著一種隱秘的念想,“一顆痣,硃砂痣。”

-就是這個時候,她突然就領悟到了一些從前不能理解、甚至厭惡去接觸的東西。才發覺,原來早年間那些變幻莫測的複雜時光,塑造了她對生活的獨特領悟,使她在麵對紛繁世事時能夠保持冷靜和堅韌,在錦薈這樣的花花世界中也可以做到沉穩和堅強。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錦薈實行的是寄宿製,所有學生都隻能週末才能回家。但平時課程並不繁重,時不時還舉辦各種課餘活動。比如此時,春光正好、繁花正濃,錦薈學子們當然都躁動著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