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翩躚倩影,他眼眸驟然一亮,不禁大喝了一聲。他身邊坐著的來往修士俱抬眸。隨即小小的客棧內響起一陣吸氣聲。那確實是中年修士口中的真真的美人,更是偌大的南都境內都不曾見過的殊色。客棧一樓的木窗透過的光影層層疊疊,折過台階木欄,籠罩著蓮步輕移,緩步下樓那女子嫵媚的身形,又彷彿是滿天光影戀戀不捨地托她下來。滿地碎金當中,隻見那女子身量纖長,腰肢嬌軟,一步一行,俱是千般嫋娜,萬般旖旎。身上彷彿披著九天而來...-
當天夜裡,裴雨臣站在九曲迴廊下,手拿招魂幡,麵目被雷電映照得猙獰可怖,他那樣由上至下俯視著因中毒而靈力被縛無力施展的楚箋許,天真又殘忍地命令道。
而在上一秒,他才差使妖鬼扭斷了徐孃的脖子。
那一天,宋府之內,是一片天昏地暗。裴雨臣以身為祭,揮動招魂幡,召來四周無數怨鬼。
怨鬼怨氣肆虐,挾持了宋家三十多口人。
楚箋許那時才明白,裴雨臣根本就冇受傷,他裝作重傷癱倒在暗流邊,隻是為了伺機刺殺她,奪取她靈丹,滋養補全紅衣女子破碎的靈丹。
而紅衣女子不過是靈丹破碎,修為處在消弭之間,根本無性命之憂。
看著無數被裴雨臣狹製的宋府中人,楚箋許親手捧出了自己的靈丹,捧出自己燃膏日晷,兀兀窮年,才凝結的世人求而不得的靈丹。楚箋許那麼一個驕傲的人,那一刻,跪伏在他腳邊,將靈丹雙手托起,雙眼通紅,懇求地將它交付到裴雨臣手中,一麵仰麵央求他放過宋府其他人。
他理也不理她,狂喜地接過靈丹轉身便走,楚箋許滿是傷口的手扯住他的衣襬,裴雨臣一腳踢開她。
楚箋許被掀翻在地,胸口鮮血汨汨流出,染紅了她的月白色長袍。
然而,一顆靈丹不足以修複紅衣女人被邪祟侵蝕的身體,紅衣女子依舊昏迷不醒,裴雨臣一怒之下,殺了宋府滿門,剖出他們的靈丹,全部用來救治紅衣女子。
唯獨楚箋許被宋朝安趁著裴雨臣鬆懈時散儘修為,送出宋府,苟全性命。
時至今日,這世間唯一因滅門慘案飽受剜心之痛的,卻隻剩楚箋許了,她以前總在想,倘若不是她自視甚高,意氣用事出門遠行,是不是就不會碰見了這一雙惡鬼修羅,是不是不懷有那不該有的善心將人帶回宋府救治,就不會有那滅門慘案的發生。
是不是曾為她做甜蜜的酒釀湯圓的徐娘不會被怨鬼扭斷脖頸,是不是在葡萄藤下為她搭鞦韆架的文叔不會被利刃砍成兩節,是不是宋朝安不會為了救她被挖心剖丹,是不是他母親不會慘死並蒂蓮旁。
是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從世人豔羨的天之驕女變成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是不是她仍然可以做她那個鞦韆架上春衫薄的高門貴女,一輩子行俠仗義,享百歲無憂。
而這些都被她給毀了,也被吳王裴雨臣給毀了。
而他毀了那麼多,宋家滿門三十多條人命,還有她的靈丹,就為了救他懷中那個昏迷不醒的紅衣女子!隻為救那麼她時至今日仍然不知姓甚名誰的女人!
楚箋許有時也在想,倘若她一顆靈丹就足以挽救那紅衣女子的性命,是不是宋家三十多口人,都不會死。
都是她冇用,她的靈丹冇有完全救好那紅衣女人,都是她的錯,是她害死了宋府所有人。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如同野草般不能自拔地瘋張,幾近到了滔天之勢,在她腦中無儘翻攪,快要吞噬掉她所有理智。
——是她非要救下裴雨臣二人。
——裴雨臣是為了她的靈丹而來。
——宋朝安是為了救她離開特意返回。
——做錯事的分明是她,為何她還活著?
——分明更該死的是她!更該死的是她!
一種自毀的**幾乎達到頂峰,楚箋許瞳孔失控地顫抖,身上每一寸皮肉都緊繃起來,她手指蜷縮,指甲扣進肉裡,劇痛的刺激反而如了她的意。
楚箋許慢慢挑起唇角,露出輕鬆的微笑。
——她是真該死啊。
——不如就死了吧。
——不如下地獄去,給他們贖罪了。
“讓開,礙事兒了!”
身後有人路過,狠狠撞了她一個踉蹌。楚箋許肩膀一斜,虛軟地跌坐在一邊台階上,驟然從那無儘的負麵情緒中抽離,再回神時卻已經是麵色慘白,冷汗涔涔。
她狠狠地彆開眼,狠咬一下嘴唇,隨著痛意刺激,宋府滿天的血海,舊友的聲嘶的嚎叫,款擺腰肢的怨鬼,鋪天蓋地的火焰俱化作烏有,從腦海中消散殆儘。
隨之楚箋許驀地鬆開手掌,指尖已陷入皮肉,淋漓血珠洶湧而出,順著她的指縫,從指尖垂墜,落在地麵肮臟的縫隙中,消失不見。
她卻也絲毫不覺痛。
痛什麼?比起不能手刃仇人,告慰宋家滿門在天之靈的切膚之痛,這算得上什麼?
她親手剖開自己的腹部,取出靈丹之痛也比不過心中痛上半分。
楚箋許自嘲淡嗤一聲,垂下眼瞼,收攏心神,不再看吳王府一眼,把所有讓她失控的念頭都推置一邊,專心趕路,也並未處理手上血汙。
*
周王院內因兩日前走了水,燒死了幾個人而缺了人手。
楚箋許隨一眾女子立在正廳門口,皆由女官檢驗決定是否納入府中。
俱是一片死寂,周王府中的營生必然是極好的,周王裴容恩是南國皇帝的嫡長子,也是來日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若有幸來此服侍,月俸自不必說,來日進了宮,這門路卻是通達了的。
可惜也不保準。周王還未被立太子。
說起來也是奇怪,周王修煉頗有天賦,年紀輕輕就有八階修為,劍術亦頗為高超,卻偏偏不受皇帝寵愛。想必是有隱情。
可惜皇帝膝下隻有二子,除了他便是楚箋許的仇人裴雨臣了。她彆無選擇。楚箋許斂下思緒。
寅時一刻纔到,院內忽而響起一陣珠簾浮動,玉石撞擊的泠泠聲響,彷彿從眾人心上淌過,洗去了一身焦躁。
與此同時,眾人身前的白玉石台階上忽然踩上一雙雲錦紅靴,視線隨之向上,便看到一身紅色官袍的女使,女使樣貌端正清秀,眉眼正派淩厲,看得出久居深宮,自有一身不怒自威的氣派,懷中穩穩抱著一份名冊。
是來審視楚箋許這邊待留用的侍女究竟誰能在周王府服侍的。
紅袍女官緩步而行,視線在眾人身上仔細審視而過,行至楚箋許麵前,忽而一頓。
楚箋許樣貌身材俱是極品,若看不見她纔是奇怪。女官著眼在她身上,柳眉輕蹙,從她眉眼五官開始,審視到全身每一寸皮肉。
幾息過去,女官忽而扯住楚箋許手腕,一手挑起她的衣袖,指尖點在她的手腕,一抹白光隨之亮起,探入楚箋許體內。
楚箋許心中大駭,下意識想要抬手將她推開,又驟然反應過來。
這是宮中用以探查女子貞潔與否的秘術,女官是在檢查她是否是完璧之身。
“……“
楚箋許心頭一股羞憤之情湧起,可她又頓時想到,自己的目的是進入周王府,不能多生事端。
是以她趕忙垂眸,放低姿態,任由女官檢查,乖順至極。
女官極其滿意她的姿態,不禁動作柔和三分,手上的白光沿著她的手腕進入身體,四處遊蕩。
楚箋許渾身輕顫,隻覺周身如有電流行走,全身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癢。她暗暗咬牙,剋製住身體虛軟之下想要喘息的**。
不久之後,女官緩緩抽出放在楚箋許身上的靈力,她滿意地微眯起眼,看楚箋許的目光越發喜悅了起來。
這女子還是清白之身,那便好。女使暗想。雖說是選所謂的粗使丫鬟,但也求賞心悅目,若有意外,能成通房乃至博一個名分也未可知。而楚箋許這模樣的,更容易有前程可圖。
她原以為如眼前之人這般身姿樣貌的,行事亦會輕浮不端,恐怕為了飛上枝頭,早就用了不入流手段,已失去了貞潔,是以以防萬一,這纔出手試探。
最後知曉這女子是乾淨的,自然很是滿意。
女使欲轉身命人將她留下。
誰料她剛剛轉身,忽然瞥見月映樓樓主權文閣拾階而下。
白衣飛揚間,帶起一股竹葉清香。彷彿是不染俗塵的君子。
卻並非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權文閣也算南都出了名的紈絝。奈何觀摩人心的手段無人能出其右,多管外邦來往,踩著線替南國博了不少好處,竟是為地位顯赫的官員。
權文閣麵容俊秀白皙,生了一副攝人魂魄的桃花眼,瞳仁是少見的淺褐色,眼尾上挑,頗為邪魅惑人。
此刻散漫而又慵懶地步步行過來。惹得侍女們頻頻偷看,羞紅了臉。
女官恭敬彎了彎腰,喚了聲,“權樓主。”
權文閣?
也是她曾經的選擇。
楚箋許失神良久,此刻垂下的眸子下意識抬了一下。
好巧不巧,權文閣薄白的眼皮撩過來。
四目相對。
權文閣的眼中閃過白光,透著一股錐心刺骨的涼意,彷彿可以洞穿人的所有思緒。
楚箋許被這一眼看得心驚肉跳,瞳孔有一瞬縮緊,又驟然一抖回過神來,忙垂了眸子。額上已有了汗漬,心亂如麻,她從未見過那麼尖銳的眼神,幾乎能把人逼得**裸在他眼前,毫無秘密可言。
這種感覺不好。楚箋許吞嚥下口水,血液方倒流回來。
-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如同野草般不能自拔地瘋張,幾近到了滔天之勢,在她腦中無儘翻攪,快要吞噬掉她所有理智。——是她非要救下裴雨臣二人。——裴雨臣是為了她的靈丹而來。——宋朝安是為了救她離開特意返回。——做錯事的分明是她,為何她還活著?——分明更該死的是她!更該死的是她!一種自毀的**幾乎達到頂峰,楚箋許瞳孔失控地顫抖,身上每一寸皮肉都緊繃起來,她手指蜷縮,指甲扣進肉裡,劇痛的刺激反而如了她的意。楚箋許...